龚东阳《金牌之旅》作者
四月下旬的西安，骄阳似火，我带着采访任务，走进热情如火的医院。政治部韩科长满头大汗地找出一沓资料告诉我，高龄九十岁的丁教授是口腔颌面外科学的倡导者和组织者之一，他的一生是一本厚重的口腔颌面外科学的创业史书，写好他，也就等于写好了口腔颌面外科学的历史。面对泰山压顶之势，我羞愧得勉强一笑，一片短文及我的能力，只能记载丁教授为我国我军的口腔颌面外科学无私奉献一生的冰山一角。寿辰宴会上的微笑斗拱飞檐雕梁画栋的钟鼓楼是西安市地标性的建筑物，她像一位沧桑老人，庄重沉稳方方正正地矗立在帝王之都的正中心，傲视这座人杰地灵的古都，从繁荣到衰落，从振兴到腾飞的历史变迁，是游人骚客追溯陕西大地辉煌的历史文明的桥头堡，在钟鼓楼的南侧有一座富丽堂皇的钟鼓楼饭店，紧邻呼应。在钟鼓楼饭店的二楼宴会大厅的正中央，有一副对联额外引人注目，上联：“天地寰球轮转日月星辰，光彩辉映代代英才济济。”下联：“生命之树常青夏秋冬春，桃李芬芳年年硕果累累。”横联：“鸿才同福寿”。这是个可喜可贺的年10月15日，下午5点的钟声刚刚敲响，整个大厅立即沸腾起来，掌声和欢笑声此起彼伏。在鲜花丛中，三位老人面带微笑，矫健步入主席台。庆祝丁鸿才教授九十华诞、周树夏教授八十华诞、毛天球教授七十华诞寿辰活动正式开始。医院的领导和同仁们欢聚一堂，致祝寿词、唱生日歌、吹蜡烛、切蛋糕、干杯，同时为同一个科室有着师生之情的三位老教授祝寿，在第四军医大学的历史上尚属首次，这既反应了三位老教授虚怀若谷、谦让随和、团结和谐的高尚品质，医院和科室尊重知识、尊老敬贤、积极向上的良好氛围。三位老寿星中，数您丁教授年纪最老，九十岁可谓才高德重，您是我国著名的口腔医学家、口腔教育家、口腔颌面冷冻生物学家。在我国我军口腔医学界有很高的声誉，您先后担任了美国颌面外科协会会员；中国低温学会第六专业委员会委员兼低温生物学组组长；国际制冷学会CI委员会委员等十几项社会职务。您为《中华口腔医学杂志》等七家杂志当编委等职。在教学、教研、临床三大方面硕果累累。有八项科技成果获得了全军科技成果奖；一项获得军队科技进步二等奖。多次被邀出席美国、波兰、日本等国际会议进行学术交流；您独自或参与编写了我国第一部《口腔组织胚胎学》、《口腔颌面外科学新教材》，主编《口腔颌面损伤治疗学》、《牙体组织学》等十几本医学专著或教材；您八十篇论文，篇篇如重锤，震撼医学界。当医学界津津乐道地谈起您在医疗战线上取得各项辉煌战果时，总是念念不忘饮誉国内外的“丁鸿才氏法”、颌骨缺损用植骨代用品植入法。冷冻治疗恶性肿瘤及多种组织等一系列的创新疗法。“丁鸿才氏法”也叫三度腭裂的一次手术法。局部缺损畸形的整复是颌面外科一项常见的手术，国内外通用的作法是二次手术法。您通过对大量临床实践进行总结与归纳，成功地改为一次手术法，既缩短了疗程，减少了病人再次手术的痛苦，又为病人节约大量手术费用，还在全国推广应用。在修复颌骨缺损方面，为了减少病人切取自体骨时的痛苦，您把攻关的目标对准了植骨代用品的研究，多少年来，您在异体骨和异种骨的研究中，采用了脱钙法，冷冻法和陶瓷化等方法处理牛羊骨，反复的动物实验和临床运用都能达到移植后与自体骨移植相似的效果。后因国人吃猪肉最多，又用过氧化氢脱蛋白法处理猪骨，以扩大骨源，其移植结果与国外的Keil骨有相似的效果，为建立骨库与推广应用，奠定了理论基础。在低温冷冻法的研究中，又对皮肤、粘膜、血管、软骨、硬骨进行冷冻后生物学效应的研究观察，并提出独到的学术观点，血管冷冻后可以栓塞，因此治疗血管瘤有效。皮肤与粘膜冷冻后，可以破坏其中瘤变组织成分，但外形与功能不变，冷冻后均可恢复平整的表面；软骨和硬骨冷冻后，外形和支持功能也不变；神经冷冻后，可复生而恢复功能。基于此，您对腮腺恶性肿瘤采取了手术切除肿瘤后加用冷冻疗法消除残留肿瘤，而保留面神经的功能，在国际学术界引起很大反响。为了追寻您成功的轨迹，笔者走进您的家，惊扰了您……诊室里神秘的患者在您孩提时的记忆里，父亲是个工作狂人，自年5月9日他把一个叫丁鸿才的小男孩，从那个世界带到苏北涟水县一个温饱无忧的西医家庭以后，对您置若罔闻。整天猫在小小的私人诊所里忙碌着，不分节日假日或深更半夜，背着药箱急进忙出。好奇心驱使您常常跑到诊所里，蹲在某一角落，看父亲一丝不苟地为病人诊治疾病，当病人千恩万谢地离开诊所时，父亲的脸灿烂得像一朵花。从此，医生这个崇高神圣的职业，根深蒂固植在您的脑海里，胸腔内澎湃出誓言，长大后也要当医生。求学的艰辛历程是镌刻在脑海里另一本洗不掉的陈年老帐，有远见的涟水县实验小学校长在您年小学毕业后，率领一批学生直奔扬州最好的省立中学。严格的入学考试分笔试和口试两种，笔试后又进行盘查式的口试，考官的第一个问题是问考生的父亲入党了没有，那时苏北除了国民党统治外，还有共产党在地下招兵买马日益发展壮大。年少无知的您不知考官指的是哪个党，随口反问了一句：“什么党？”考官不耐烦地说当然是国民党。您回答说没有。视芝麻如西瓜的考官痉挛般警觉起来，结果可想而知，同去的学生均遭到不宜录取的命运。大家又把渴求的目光泼向贵族的私立学校，望着昂贵的学费，叹息一声，转身到南京报考中央大学实验中学。忐忑不安地等到考试成绩张榜时，只有丁鸿才榜上有名。幸运之神把您送进了中大实验中学，读到初中三年级寒假那年，淞沪战争爆发，南京剑拔弩张，校方顾及安全，让学生自选学校寄读，您回到了家乡的涟水县念完中学。返回中大报考高中时，中大闹起了学潮，政府下令停止招生。您被迫到苏州读高中，在动荡中您顽强地学完了高中课程。高考时，面对专业，父亲治病救人的忙碌身影在您心中不断地缠绕升高，年您毫不犹豫地报考了国立中央大学医学院。报考时的医学院并没有设牙科，在医院。传说蒋介石得了牙疾，折腾得受不了，医院看牙医回来后，立即指示中大开设牙科。在考分公布前，校方的黑板上便贴出了招收牙医专科（后改为牙本科）的启示。您抛弃了父亲让您学西医的叮嘱，自作主张改了专业，诚惶诚恐地把牙科系录取通知书送给父亲后，父亲慈祥地拍了一下您的肩膀，算是尊重您的决定。大学的生活既紧张又艰苦，尤其是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医学院被迫转移，从武汉长途跋涉千辛万苦辗转到四川安营扎寨，与华西大学合作办学，共求发展。您倍加珍惜在社会动荡中来之不易的六年学习机会，像一只蜜蜂不知疲倦地在医学的花花世界里采蜜。年您以优异的成绩从牙医本科毕业，获得了医学学士学位。优秀助您毕业后留校任助教，医院口腔外科当医师，您如一匹千里骏马，在教学、科研、临床三条道路上奋蹄驰骋。第三年提升您为讲师，抗日战争胜利后，医学院回迁南京，医院口腔外科主任。南京解放后，天变得更蓝了，地变得更新了，国立中央大学也变成了南京大学，大学的直接管辖主人也由国民党的教育部变成共产党的教育部。这下您的精神头更足了，第二年您就升为副教授。年学校交给华东军区管理后，称第三军医学院，后又变为第五军医大学。无论学校的名称如何地变换，不变的是您孜孜不倦地主攻口腔外科的毅力与恒心，始终把教学、科研、临床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口腔外科因您的主持，在临床方面已有小有规模，设有十几张病床，慕名前来的患者络绎不绝。有一天，您忽然发现自己的诊室里空无患者，落寞的心里怪怪地不是滋味。之后，一个神秘的患者，身后跟着两个人来到您面前，让您给他看牙。来人患上了牙周炎，您仔细地检查，认真地处理，患者十分满意地谢您而去。事后当您得知该患者便是闻名中外的彭德怀将军时，乱蹦的心害怕得跳了出来，用双手是怎么的也按捺不住。在后来，当您为聂荣臻元帅，粟裕将军看牙疾时，激动是有的，更多的是医生对待患者的一颗平常心。第五军医大学合并迁入西安第四军医大学是在年全军性的院校调整过程中进行的。由于住房条件不够，医院仅设立了一个牙科门诊，原第五军医医院并没有搬过来。您成了火车朝夕相会的伴侣，到西安搞教学，苦累无悔。牙科搬入西安后，由于病员多，病房紧张，医院要了一个病区，开展了颌面外科住院，进行了一年。患者、医生、学生来回跑不方便且耗时耗神，您又跟校方提出来把内科楼三楼改为颌面外科，在走廊里、过道间架起了20张床。在年全国口腔外科改革的专家教授会议上，您舌战群英，积极主张将口腔外科学改为口腔颌面外科学，促成会议最后作出了历史性的决定，为本专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为党奉献毕生精力是您的最大愿望，白纸上写满了您的豪言壮语，标点符号是您用青春热血铸造的，年站在党旗下宣誓的那天，您激动的流泪了。更振奋人心的是，您参军的申请书年5月也被总后党委批准，穿上崭新的少校军衔服，四十多岁的您一下子回到二十岁，跟随学校大换防来到重庆，医院合并，成立五官科，后来又恢复了“口腔建制”，您始终是科室领导人。学校再次回迁西安是年，您又被任命为附属口腔医学系、医院颌面外科学教研室（科）主任，接待的第一批病人是唐山大地震劫后余生者，面对30张病床上躺满了面目全非的伤者，您心碎了，废寝忘食地把自己的精力投入到救治伤者中。年新门诊大楼建成后，医院已经有张病床的规模了，望着自己和专家教授及同仁们艰苦奋斗得来的果实，您笑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您把新人推向医学的大海，让年轻一代义无反顾地挥起接力棒，奋力追逐世界医学的潮头浪尖。您从颌面外科（室）主任退下来后，并没有居功隐退，而是宝刀不老，把您的余热淋漓尽致地发挥在第四军医大学专家组副组长，口腔医学系、医院专家组组长的新工作岗位上。一九九一年，您作为有突出贡献的科学家享受政府特殊津贴。并被列入《现代名医大典》、牛津大学出版的《世界名人录》里。鹤发童颜的秘方丁教授，您有九十岁吗？九十岁的老人有如此的年轻吗？是不是档案里出了差错？按响了您家的门铃后，开门的是一位高高瘦瘦、鹤发童颜、仙骨道风的老者，待证实胸前少了飘荡着的白胡须，我才敢断定不是太白金星下凡。得知站立在面前的正是我要采访的名噪医学界丁教授您时，肃然起敬的我真犯嘀咕，莫非您丁教授除有一身的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医术外，还藏有驻颜不老得道成仙之秘方？随着采访的深入，几件小事化解了我心中的疑团。俗有“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之说，丁教授您是年由卫生技术四级调为三级，如今您的学生有的技术一级，有的技术二级，我问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您哈哈一乐，“这句话早过时了，学生超过我，我最高兴，学生的成功也就等于我的成功。”“师恩重如山”挂在您书房里，这五个遒劲的大字，是刘宝林二级教授在您88岁生日时赠送您的，他是您的学生，对您的栽培之恩五个字是无法表达的。他崇拜您的医术，更敬仰您的医德。在医学界的阴暗处飘荡着一面“学霸”旗帜，学生的观点、思路、科研方向，必须罩在这面旗帜下，容不得反骨。最不济学生独自完成的成果也要标上扛旗人的大名。而您旗帜鲜明地鼓励自己的学生标新立异大胆创新，给学生压重担，指导学生写论文做实验，带领学生参加一些国际会议，介绍学生认识医学界泰斗，为学生今后走上领导岗位，能很快地适应与同行之间的合作交流打下了牢固的基础。他向我讲述了一九八一年“换届风波”事件，那时丁教授您在外出席一个国际学术会议，人还在归途的飞机上，总后党委突然宣布命令，免去您口腔医学系、口腔颌面外科学教研室（科）主任，由您的学生周树夏接替（现一级）。有人替您不公，让您讨个说法，您又是哈哈一乐，此举正合您意，考虑到自己的年事已高及教研室的长远利益，应该让新人挑担子，愉快地接受了组织的安排，并向自己的学生表示祝贺，使科室领导顺利地实现了新老交替。退居二线后，为自己立了三条规定：一是思想改造不能松；二是共产党员的标准不能降；三是工作劲头不能减。工作中高标准，生活上严要求，受到大家一致好评。如一次您在国外参加国际学术会议期间，省吃俭用，节省了将近一半的生活费用，为国家节省了外汇开支，受到总后和我国制冷学会的书面表扬。您一家是真正的从医世家，四个儿女都是主任医师。二女儿在美国从医，医院妇科主任；医院肿瘤科主任；老四是个男孩，医院当外科主任。当我问您四个儿女从医，有没有一代影响一代的遗传时，您还是哈哈一乐，“医生职业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有没有受我影响不知道，但我在家是‘甩手掌柜’，他们的一切均由夫人操心，只有大女儿报考第四军医大学时，征求过我的意见，我只说了一句，你自己决定。”这一点又从何谈起呢？“说起来可多了！”坐在身边的丁蓉民抢过话头说道：“我父亲是年参加工作，按有关文件规定，年以前参见工作的人算离休，不知什么原因第四军医大学工作的人算离休，原第五军医大学过来的人算退休，一些人不服，耍情绪，找领导闹，写信向有关部门叫屈，可他倒好，就像与自己没有一点关系一样……”“别说了，争这些有什么意思，我现在是缺吃了还是少穿了？”丁教授您有点不高兴地打断了丁蓉民的话，害得我文章里没有生动的故事可提，吓得女儿坐在一旁噤若寒蝉。“老伴走好，去享福吧！”这是您送给亡妻的花篮上写的八个字。平淡的几个字看似朴实无华，其实是对生命的剖白与感悟，一位达观、通变、睿智、开朗的老人跃然而出。您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妻子因患结肠癌于年2月撒手人寰，当家人和亲朋沉浸在一片悲痛中，唯有您严肃冷静跑上跑下为她操办后事。是年6月，上帝给您出考题，您得了肾癌，住院后要做肾栓塞，因肾在肠子的后面，得把肠子翻过来，那时您已是81岁的老人，这种手术危险系数很高，没医生敢为您开刀。传说梁启超当年得了肾癌，医院做手术，出了差错，医院里。您知道后再次哈哈一乐，“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我如今81岁了，算是高寿，死已经够本了，你们就当作是对动物一次临床实验吧！”或许是您的乐观给了主刀医生精湛的医术，或许是您的乐观战胜了死神，那次手术非常成功。手术后上帝又加了一道思考题给您，由于对您用药过度，造成大便出血，口腔溃烂，不能吃饭，营养靠液体，输液后又发烧不退，躺在病床上的您思考着与输液有关，因为当时西安市正在闹水荒，怀疑是消毒环节出了问题，您叫来医生，停止输液。而自己努力的吃东西，吃多少算多少。第二天果然退烧了，您又扶着病床、沙发慢慢练走路，能走到20分钟的时候您就出院了，大家无不惊奇您的毅力，不久，医院里做体操，这是上帝给您的答卷上记了满分！丁教授您依然年轻，九十岁的您看起来像七十，您精神抖擞，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您也很忙，空荡的家里找不到您的身影，那稳健有力的步伐，医院与家里之间，时时到科室转转，去的最多的地方是老年人大学，练练书法、画画画、唱唱歌、拉拉二胡、弹弹三弦，别看您对这些“歪门邪道”没有育人医疾那么专业与精湛，可医院里有什么活动或比赛，您还是老当益壮，冲锋陷阵哪能少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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